【陳金香/吉隆坡報導】“我是最齷齪的奴隸,曾經以為被他救出來,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,我甚至等待要當一個好媽媽,可是,這一切,原來只是我的夢想……”阿米的真情告白,道盡了愛滋病友對愛情的渴望、對婚姻的憧憬…… 圖:攝影師在克難的情況下,用“心”為阿興和阿米留下幸福的見證。【攝影:何溫儀】 |
踏進二O一O年,愛滋病依然是讓人聞之喪膽的世紀末絕症。對愛滋病友,一般人依舊抱有成見,認為愛滋病是“濫交”、同性戀的下場,他們不會有真愛,也不會有感情。愛情在他們的字典裡,是“罪惡”和“骯髒”的詮釋。
其實,在愛滋病友的心中,他們也有對愛情的渴望、對婚姻的憧憬、對理想的要求,也許,他們想得到這一切,路會比正常人走的更艱難,然而,人間有愛,卻能扶助他們勇敢的走下去……
◎ 最齷齪的奴隸
“我十四歲時,在印尼老家,被叔叔強姦,那是我最痛苦的一天;可是,家人都不支持我,他們甚至為了面子,要我不可說出這件醜事。”
二OO九年六月,當慈濟志工張素萍拎著食物給來自印尼的馬來婦女阿米享用時,瘦骨伶仃的阿米一時感觸,拉著素萍的手,說起自己的故事。
——從小,我的人生總是圍繞在痛苦與罪惡之間。當我懂得什麼是處女的時候,我就開始對自己失去信心。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?為什麼……
——我的人生有太多的波折。不知應該從何說起。我猶如枯萎的花,還未綻放就已經凋謝。為什麼那麼快?
阿米喃喃地訴說深藏在心中的痛苦。一句句、一聲聲,聽在素萍的耳裡,無比心酸。
兩年多前,素萍和志工接到提報,走進阿米的家時,看見她與丈夫阿興二個人相依為命,以為這只是一個需要關懷的愛滋病家庭。沒想到,在病痛背後卻有不平凡的愛情故事。
對二十八歲的阿米來說,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提起往事,儘管那是不堪回首的一幕,但她娓娓道來,神情語氣卻是坦然、自在的。
在家鄉承受不了痛苦與壓力的阿米終於選擇離開印尼,千里迢迢來到大馬。當時還未成年的她剛來就被騙子推進火炕,被逼接客。在苦不堪言的日子裡,她遇見了來尋樂的阿興。
不知為什麼,看見阿興,她猶如見到親人般,不但哭訴自己的不幸遭遇,並要求阿興救她。沒想到,阿興果真花了一筆錢將她救贖出來,並無條件地讓她回去印尼。
可是,曾在家鄉發生的“不幸”讓阿米無法面對,她又來到大馬,並懷著感恩心找到阿興,願以身相許。
“我是最齷齪的奴隸,我曾經以為自己被他救出來以後,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,我甚至等待要當一個好媽媽,可是,這一切原來只是我的夢想……”
◎ 沒有明天的愛
二OO二年,阿興帶著阿米回到印尼老家,並在阿米父親面前舉行婚禮;那是一個最簡單的婚禮,沒有婚紗、沒有儀式、沒有親友、沒有定情信物,只有一紙婚書。
回到大馬,也只有到婚姻註冊所登記註冊了事。儘管如此,阿米卻以感恩的心迎接新生活。誰知,幸福的日子只過了兩年,她和阿興被驗出患上了世紀末的絕症——愛滋病。
“我曾經想過為什麼直到今天我還活著?害怕死亡但又不想活下去。為什麼我要活得如此的痛苦?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幸福?又有誰可以減輕我的負擔? ……”
阿米想起自己一生坎坷,小時候家窮,過著沒有衣穿、沒有鞋穿的苦日子,還常被爸爸裝在麻袋裡鞭打,她甚至為逃開吵吵鬧鬧(爸爸媽媽天天吵架)的家庭,赤腳走了幾小時的路去找婆婆。發生不幸後,她懷著悲苦的心離開家鄉,來到大馬,沒想到遭遇更苦,為此,阿米崩潰了……
她不能接受殘酷的命運,天天哭,甚至輕生好幾次,在醫院裡也鬧著要跳樓……
儘管不甘心,最終還得面對。從那時起,阿米和阿興開始了另一個人生——和愛滋病作戰。醫院變成了第二個家,藥物成了家中最多的“食物”。兩人曾經輪流進出醫院,也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手術,當時,醫生宣佈他們只有三年的生命,但現在七年了,阿米和阿興依然活著。
經過一次次病痛的考驗,阿米反而在病苦中體會到真愛。當她的身體漸漸衰弱,行動日益緩慢,甚至大小解失禁,是阿興一直陪伴、照顧她。
“我的老公是我的爸爸、媽媽、哥哥、姐姐……什麼身分他都做得到。我本來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好的人,現在我相信了。因為我遇到了。”
阿米不曾抱怨或追究是不是阿興將病傳染給她,她只知道,在她跌進火炕時,是阿興給了她自由;在她無依無靠時,阿興給了她一個家、還讓她過著有飯吃、有新衣、新鞋穿的日子。
最讓阿米感恩的是,阿興為了她,放棄自己的華裔身份和信仰,成為回教徒。她更感恩阿興曾寄錢去印尼,為她的家人重建破爛的屋子,同時多年來,阿興也曾負起她四個弟弟的教育費——這點點滴滴,化成一分無以回報的恩情,常常讓阿米癡癡地想:“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?這就是愛情嗎?”
這份愛,也許沒有明天,但漸漸樂觀的她有了不一樣的夢想。她告訴素萍,想拍結婚照、穿婚紗、希望阿興向她求婚、渴盼他向她說聲“我愛你”。
原來,雖然阿興照顧她無微不至,但從未親口說聲愛,也沒想過要給她一個浪漫的婚禮。阿米以為,這是她這輩子唯一的遺憾,也是一生都無法實現的夢。
◎ 一個最幸福的新娘子
阿米雖然深受病痛折騰,連走路都有氣無力,可是,當她說起阿興時,眼神卻閃著愛情的光芒。這份異族的愛情深深感動了素萍,她不禁想為阿米圓夢。
二OO九年的聖誕節,素萍和其他志工帶著婚紗、頭花、化妝品以及拍結婚照的器材輕叩阿興的家門。
看見素萍與志工大包小包的拎進門,阿米和阿興顯得有點意外,他們以為今天只是純粹拍拍照,沒想到志工卻以最專業的精神和器材來為他們拍攝結婚照。
“這是我的婚紗嗎?好美啊!我想要這樣的婚紗很久很久了,真的能穿上它嗎?” 阿米不斷撫摸著志工特地為她挑選、買下的純白婚紗,似疑在夢中,瘦削的臉龐不時綻開笑容,一直喜不自禁的說。
志工梁倩宜是專拍結婚照的業餘攝影師,當天,她不但帶齊攝影器材,更帶來一套套的化妝品,要親自為阿興夫婦化妝呢!
濃宜適中的新娘妝、頭戴上喜氣洋洋的花環、身穿白色婚紗,阿米感覺自己現在才像個新娘子。
“阿郎要先向新娘求婚哦!要拿花、跪下、要誠心誠意的……”
在拍照之前,大眾起哄要阿興先來個愛的誓言。原本對一切都淡然處之的阿興拗不過志工的請求,終於捧著鮮花,抱著阿米說:“我愛你!”
一束花、一句愛,握著素萍的手,阿米眼眶含淚、頻頻說:“我終於聽到了!認識阿興十二年,我終於等到這一天。”
這些日子,阿米常常感到頭痛,可是,她卻強忍著痛,與穿上禮服的阿興拍了一張張甜甜蜜蜜、象徵海誓山盟的結婚照。
“要幫我拍的美美噢!我要寄回去給媽媽看,要媽媽知道我在這裡過得很好、很幸福,我的丈夫很愛很愛我,不要媽媽擔心,我要媽媽放心。”
原來,阿米不曾將自己和阿興的病告訴家人,雖然爸爸已經往生了,雖然當初發生不幸的醜事沒有得到家人的支持,但善良的阿米卻處處為家人著想。
對著鏡頭,阿米笑得燦爛,她不時緊握著素萍的手,親熱地連聲叫道:“姐姐,您是我的姐姐,謝謝您為我們所做的一切。我愛您!您愛我嗎?”
當素萍和其他志工環抱她,祝福她和阿興的愛情天長地久、海枯石爛都不變時,她驀然好奇地問志工:“您們真的不怕我們的病嗎?真的不介意嗎?”
素萍用溫暖的雙手緊緊握住阿米。阿米即刻聲音哽咽地直叫“姐姐、姐姐”。因為愛滋病,阿米常常自慚形穢,不敢接觸其他陌生人,也不敢到人多的地方。當初,志工來到她的家,她也冷冷淡淡,甚至在一旁玩電腦,對志工不理不睬。她以為志工只是來敷衍、憐憫他們。
可是,兩年來,志工的真心對待慢慢溶解了阿米冰冷的心。尤其有一次,阿興頭暈,不夠血,緊急進院。在阿興住院的那段日子,素萍和志工輪流來陪伴阿米,並負責她的三餐。那時刻,阿米顯得很孤單無助,志工常握著她的手,告訴她若感彷徨,不妨多做禱告,祈求阿拉保佑。
知道志工來自佛教團體,卻能尊重她的回教信仰,阿米深深感動了。而素萍和志工更為她和阿興拍結婚照,這份情誼讓阿米的心無限溫暖,她直說,現在的她不但是最幸福的新娘,也是最快樂的女人,因為,她有愛情,也有“親情”。
當她不斷感恩志工,志工卻告訴她,是遠在台灣的上人‘派’他們來的,阿米當下悄悄問素萍:“上人會嫌棄我們嗎?我們有愛滋病啊,上人會介意我是印尼來的馬來人嗎?”
素萍告訴阿米,上人的“普天三無”:“普天下沒有我不愛的人,普天下沒有我不信任的人,普天下沒有我不原諒的人”讓阿米深感震撼,看著志工腕上戴著的念珠有上人的法照,她凝視良久、喃喃地說:
“以前,我以為所有人都是壞人,沒想到還有這麼多愛我的好人。到現在我才知道什麼叫做‘幸福’。雖然我已經是末期的病人,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,因為阿興、慈濟;因為您們、上人,我到今天才得到真正的快樂。”
與阿興及志工拍了“全家福”後,阿米環顧圍繞在身旁的志工,有所羡慕的說:
“如果我是在得病以前認識慈濟該多好,因為我真的也想做志工,去幫助、安慰人。”
素萍連忙安慰她,今天她能打開心門,將自己的故事說出來,可以啟發很多人,也等於在做好事啊!
阿米坦言,那天,當她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後,整個人像是從囚禁裡解脫出來,這幾年來,一直覺得很“羞恥”的心也不再承載罪惡和痛苦。她說,當自責與恐懼消失時,身心都感到輕安自在。
“我很高興可以公開我們的故事,去提醒和教育年輕人,不要做“骯髒”的事,不然會害人害己,痛苦一輩子。”
洋溢在幸福裡的她似乎忘記了病痛,也忘了曾對人失去信心、曾自暴自棄、等待生命消失,現在,她仿佛充滿了希望和力量,想在生命未走到盡頭的這刻,能為人間留下愛的足跡。
志工素萍看見阿興夫婦身體孱弱,缺乏營養,每星期都會為他們準備營養湯。【攝影:陳慧瑩】 | 雖然只以藍布做背景,但簡單的布幕在鏡頭下,成了最美的畫面。【攝影:梁倩宜】 |
兩年來,慈濟志工持續不斷的用心關懷著阿興夫妻。【攝影:黃寶發】 | 阿興拗不過志工的請求,拿著鮮花,跟阿米說:“我愛你!”【攝影:梁倩宜】 |
阿米望著相框裡穿著婚紗的自己和阿興相依偎的甜蜜模樣,忍不住興奮地叫起來。【攝影:賴秀珍】 |
大愛新聞轉載自臺灣基金會馬來西亞分會網站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